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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鹤山诗》第8期:《论家庄日记》——踏踏实实、诗情画意

养鲤鱼用什么
养鲤鱼用什么 (文章配图 侵删)

近些年,身居京城,被困围城。忙工作、忙学习、忙孩子,难有自由身。骁哥终于上大学了,我暂时从忙碌中解脱出来。于是萌生出回伦家庄陪伴公婆过中秋的念头。作为伦家庄的长媳,不能长侍公婆身侧,心有愧疚。所以念头一起,在先生的支持下,独自回来了。回来后,每日所见,皆心有所感,寄情笔端发文朋友圈。先生叹,你眼中的美好,一草一木、一砖一瓦记录的都是我的苦难。而我眼中的伦家庄有诗情画意,也有脚踏实地。有茶,也有故事。

【伦家庄之鸭子】回伦家庄的第一个清晨,被这两只可爱的小家伙吵醒了,在窗边嘎嘎嘎嘎叫个不停。妈妈说,它俩讨嫌,明天杀了吃。哈哈,还是不吃了吧,太可爱,舍不得。叫醒我的不再是梦想、不再是闹钟,是鸭子、是公鸡、是昆虫、是小鸟,它们合奏出最悦耳动听的清晨交响曲。

【伦家庄之天浴】昨晚回到先生的老家---具有150年历史的建威将军府伦家庄。要洗澡的时候,妈妈说卫生间热,天井凉快,让我在天井洗。天井四周高高的围墙,罗汉松的枝桠从墙外伸进院子,月亮的清辉洒下来,星星顽皮地眨眼睛,嘁嘁啾啾的虫鸣,微风轻拂,温热的水滑过肌肤,惬意极了,像电影情节般唯美。我性格跳脱,内心安静,能身处繁华活色生香,也能于乡野静度年华。

【伦家庄之秋】中秋至,大院门前的景色开始有了层次,不再是满眼碧色。小径两旁的野草已泛黄,将枯未枯。狗尾巴草有的依然绿油油地昂首,有的浑身金光垂下头。桂花树下的紫蓝色牵牛花绽放如常,蓝天白云始终是人间底色无关四季。佳节归故,入境问俗,往村子里走走。

【伦家庄之鸡蛋】每天早晨,爸爸用柴火给我煨土鸡蛋,香啊!鸡蛋里都是爸爸对我的宠爱,朴素而真实。

【伦家庄之收成】妈妈说她不会打牌,也不会跳舞,呆在城里不习惯,无聊得慌,还是回到伦家庄踏实。每天种种菜,养养鸡,欢乐充实。农人的生活就是这样,十分的勤奋,未必能有十分的收获,勤劳之外还要靠老天赏饭吃。妈妈说,今年有一个多月不下雨,旱,瓜果蔬菜都没长好。常和先生说到爸妈养老的问题,妈妈不识字,语言也不通,爸爸身体不好喜静,伦家庄是老头老太太最好的归宿。家有老不远游,但我们都在遥遥的异乡工作和生活,每次匆匆回来都是客。

【伦家庄之老物件】伦家庄早年留下不少老物件,不过很多年前红木家具被爸妈劈了当柴烧掉了,大院门前垫柱子的石狮也被偷掉了。心血来潮,爬到阁楼上找出几个尘封的破瓶子。蓝色的瓶身长满锈斑,和伦家庄的年岁一样长甚至更长,斑斑驳驳,沧桑的模样。发生在它们身上的故事早已如烟云消散在历史的长河里。伦家庄的前人在打土豪分土地前散尽家财散落在各地,我知道的和平姑姑在天津,湘林叔叔在北京,还有一个姑奶奶在武汉,其他的人就无从知晓了。伦家庄至今存在一个半世纪,旧时代消亡,新时代更替,每一代人有每一代人的故事,不变的是从伦家庄走出去的后人继承了建威将军的精神,保家卫国志不变,报效国家情不移。星辰大海,不变中的变。妈妈问,这些瓶子都破了,拿来干什么?我说插花用。于是,妈妈开心地帮我把瓶子搬下阁楼,我在天井的水龙头下欢乐的洗啊洗啊洗瓶子。

【伦家庄之关门】在房间看书,隔着中堂和客厅,远远听到妈妈说:诺诺,不要关门,伦家庄白天不用关门,不像你们城里人,大白天都关着门,笑死个人。是啊,城里,人与人之间只隔着一堵墙一道门,每个人都把自己关在房子这个笼子里,把自己保护得好好的。邻里住在一起十几年甚至几十年也不相识,一道门成了人心跨不过的天堑。在老太太看来这自然是可笑的,不如村子里的人活得敞亮真实。

【伦家庄的傍晚】和爸爸在大院门前、狗尾巴草旁、桂花树下,看夕阳西下、读书、品茗,听虫鸣、聊人生过往、追思先人,偶有鸡啊鸭啊过来凑热闹。伦家庄有茶,有故事。

【伦家庄之太爷爷、太奶奶】太爷爷赵宣(1870—1953),字宜熙,周官桥杨塘冲(今杨塘村)人,清同治九年(1870)生。少时聪颖好学,读书勤奋,并拜刘兆鹏为师,研习武术。及长,与贺金声、粟道生等人过从甚密,参与爱国亲民的义举。光绪二十七年(1901),邵阳发生百年未遇的饥荒,赵开仓济贫,解饥饿者近百人。光绪二十八年八月,随贺金声招募兵勇,反洋拒教,赵任中路总兵。事败,潜逃北京,经友人推举,任事大理院,寓居宣武门宝庆会馆。辛亥革命后任参议院议员,撰文抨击军阀割据,反映民生困苦。随后,任孙中山大元帅府顾问、北京地方法院和高等法院推事。民国26年(1937)冬回邵阳,任邵阳孤儿院院长,对孤儿关怀备至。其时,乡民筹建万安乡中心学校,资金、木材缺乏,赵赴柳州、桂林、长沙等地向东乡籍富商捐得款项,并在自有山林中砍伐松木,使新校舍于民国28年建成,赵被乡民推举为该校校长。任职5年,锐意整顿校务,组织进步教师任教,在校内成立万安青年假期工读会,并吸收假期回乡的学生和社会进步青年为会员,引导工读会员,阅读进步书刊,并组织公演募捐,慰问前方抗日将士和地方抗日军人家属。赵的举止,遭国民党邵阳县党部的警告:赵于民国33年辞职归里。赵对贫弱乡民尽力扶持。杨塘冲一户方姓人,常受强者欺凌。一次,赵宣办喜事,宾客满门,赵把方家户主请来接待宾客,筵席间,赵与方平座,当众言道:“方兄是我好友,请诸位多关照。”此后,无人刁难方家。有些贫民生活困苦上门求助,赵从不推辞,所借谷物,只问借多少,不问归还期,但对从商渔利的亲邻,上门求助,亦不稍予。有次,三个青年在赵的山上砍树,赵发现并问明原因是生活贫困所致,便说:“年岁不好,砍蔸树变卖换谷米是可以的,但要白天砍伐,免得伤身子。还要记住,只准砍大树,砍一蔸要栽一蔸小树”。赵在周官桥遇两个口称征税的人,对一屠商强行收税,屠商求情未果,拿起一脚约20公斤的猪-走。赵宣为屠商讲情,亦遭指责,赵即用两个手指,挟住猪腿从拿者肩上取下,伸手两摆,说:“这肉太轻,要拿就拿块重的”。说后将猪肉掷过公路。“征税”者拔腿就跑。民国34年,赵被推选为邵阳县参议员,偕眷迁居爱莲巷长美酱园,任事期间,议政公道,受人敬佩。民国38年春,中共地下组织的成员,有时在赵的住处密秘开会,赵为其掩护。1953年冬,赵因病逝世。太爷爷最大的历史贡献是,在辛亥革命之前十年,湖南邵东举起了反清灭洋的旧民主革命的大旗!

【伦家庄的清晨】昨夜一场大雨,洗尽人间纤尘,天空澄净清澈,空气中弥漫泥土和青草的芬芳,狗尾巴草和野人参上的露珠晶莹剔透泫然欲滴。我问爸爸门前杨梅树的树枝可不可以剪枝,爸爸二话不说找来修剪桔树的剪刀帮我剪下一大枝。修剪枝桠,折腾花器的时候,打烂一个瓶子。羊媚说幸好不是我打烂的!老霞说,嫂子,那你惹事了, 我们以前谁打烂一个碗会被骂死!嘿嘿,爸妈说打烂就打烂了,没关系!老头老太太还是很宠我滴!喝茶的时候,鸭子入境来,和我家的帅老头很配,毫无违和感,阳春白雪亦或下里巴人,其实都离不开烟火气。生活之所以美好,全然在于你对它的态度,眼中所见,即是心中所往。好与不好,美或不美,全然在于己心,无关他人。感谢宠爱我的所有家人!

【伦家庄之中秋节】六点一刻,打开大门,刚好看见妈妈提着一兜菜从远处走来。妈妈欢快的声音远远传来,我买菜回来哩,给你们买了鲜切粉!随着妈妈的声音响起,孩子们陆陆续续醒来。爸爸在厨房生火。我给大家做了早餐---肉沫汤粉。爸爸吃了一大碗,直夸好吃,说以后可以常做,这是对我厨艺的最高赞赏。我做早餐的时候,羊媚把大家的衣服都洗了。吃过早餐,羊媚领着鉴宝和航宝在院子里摘花生,鉴宝顽皮,惹得羊媚提着拖鞋追着他跑,旁观的我们幸灾乐祸地笑个不停。妈妈在一旁杀鸡宰鸭,时而被我们逗得哈哈大笑,今天要用鸡鸭祭祖。熙宝和诺诺在草地上拿着长长的竹竿打架玩耍,时而追着鸡跑。全家只有我一个闲人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品茗读书远望发呆,间或招呼走过身旁的爸爸喝杯热茶。我每次叫爸爸喝茶,妈妈就嚷嚷,老头今天很多事情要做,没得时间喝茶。爸爸总是接了我递过的茶一饮而尽,然后乐呵乐呵地继续忙他的事情。大家正各司其职的时候,羊媚的妈妈和舅舅提着鸡来了,又是一阵短暂的忙碌,喝过茶,他们又像一阵风离开了。鸡飞狗跳的早晨,忙碌却有序,一切井井有条地进行着。乡村生活,处处都是泥土和烟火的气息,我的手上腿上常常一不留神就蹭上泥巴和烟灰,却满心欢喜这样灰头土脸的样子。在伦家庄,人与人之间真实的装不下任何弯弯绕绕的伪装,一切都直来直去游刃有余。舒儿在乡野祝圈中的好友们,佳节快乐!

【伦家庄之罗汉松】下午,西平作客伦家庄。和西平畅聊了一下午,聊她在伦家庄儿时的趣事,聊我们的过往,聊当下的生活,聊孩子的未来。西平有二十多年没进伦家庄了,重游伦家庄,罗汉松、戏台、中庭、天井……一切都停留在了曾经,儿时的情谊从不曾褪色。我看见了西平眼中的泪光……妈妈告诉我,这棵罗汉松是一百多年前从北京移植回伦家庄的,每年都长果子,今年只长了两个果子,一个青的,一个红的。故人已逝,今人各奔西东,无论在异国还是在他乡,故土难离,归故永远是伦家庄人不变的情结,终有一天会回来。

【伦家庄之柚子灯】中秋夜,我亲手做了柚子灯,妈妈提供红绳子,爸爸固定蜡烛。借柚子灯一盏遥寄祝福!祝愿所有在异乡的伦家庄人,祝愿我亲爱的朋友们,中秋快乐!平安顺遂!

【伦家庄之妈妈的神奇药方】在回伦家庄前,就听先生说妈妈不花一分钱,自己上山采草药,把爸爸的关节痛治好了。回来第一个下午就看见爸爸在用黑糊糊的中药汤泡指节。妈妈说(爸爸翻译)用了八味药,艾叶、生姜、枇杷叶、花椒籽、九灵管、石菖蒲、桔子皮、大蒜皮一起熬好了泡脚和热敷膝关节,坚持了一年多,膝关节不痛了。看了下药方,有散寒止痛、祛湿止痒等功效(爷爷是中医,所以对有些中药的功效我略懂一二)。于是,跟爸爸妈妈说,我的小腿患湿疹几年了,反反复复,这几天小腿很痒很难受,要不我也用这个方子试着泡泡看。妈妈说,那你在家里和爸爸一起泡,回北京不方便。第二天下午,爸爸先用汤药泡过手指,然后让我泡脚(汤药没过小腿),泡过后小腿就不痒了,坚持了三天,效果比三甲医院专家开的激素药膏都好。刚问爸爸,药方有没有剂量?妈妈在一旁说,木得剂量,想放多少放多少,放多点药效强一点[捂脸]好吧,我认了!其实很感动!爸爸长期身体病弱,妈妈对爸爸几十年如一日悉心照顾。妈妈大字不识一个,活得也粗糙,却拥有着深沉的情感和坚韧的品格。妈妈自己活得像草芥,却把我们每一个人当国宝一样宠爱,她的细腻和精致用粗糙的方式表达,她的所有爱和好都给予了我们,丈夫、子女、儿媳,女婿、孙子、孙女、外甥、外甥女,无一不受她庇护宠爱。神奇的药方!神奇的妈妈!

【伦家庄之开门见山】每天打开院门,远山黛叶和蓝天白云即入眼中。昨下午,和爸妈坐在弄堂里喝茶、讲古、泡脚、拍照。拍照的时候,古老的木门入镜。我跟爸妈说,这扇门多破啊,历经150年的风雨侵蚀阳光曝晒,坑坑洼洼。懂它的人觉得它是故事、是艺术、是历史,不懂的人觉得就是一道残破的门。妈妈说伦家庄这门多好啊,打开门就能看见风景。嘿嘿,老太太也变得浪漫有趣起来,懂得看景了!今起床的时候没看见妈妈,爸爸说妈妈给豆子洒农药杀虫去哩。中堂的灯昨坏了,爸爸拿着工具在检修电路。我这个闲人做最轻松的事情,泡了两杯咖啡。和爸爸在坪子里喝咖啡看云的时候,妈妈背着农药箱回来了。我眼中的诗情画意,都是爸爸妈妈的脚踏实地。伦家庄这几十年的分工一直很明确,爸爸身体不好做省体力的技术活,妈妈负责繁重的体力活。农人的生活,哪日不需辛苦的劳作,哪有那么多的风花雪月!朱子家训有言,一粥一饭,当思来处不易;半丝半缕,恒念物力维艰。伦家庄人亦当珍惜与谨记。

【伦家庄的禾敞坪】天天听妈妈说和(读活音)尚坪和尚坪,一直没搞明白是啥意思!刚刚读沈从文先生的文章里面有敞坪二字,勾起我的探究欲。再问妈妈,妈妈解释了半天,我愣是没听懂。只好求助爸爸,爸爸说就是晒稻谷的坪子,禾苗的禾,场子的场。好嘛,原来是禾场坪。但我更喜欢敞字,宽绰,没有遮拦,敞开,敞亮,很符合伦家庄的气质,无论是环境还是人。下午的禾敞坪被阳光覆上一层金光,明晃晃的。禾敞坪里晒着新落的花生,旁边草地上妈妈发明的架子上晒着一长串冬瓜圈,一只胖乎乎的黄毛母鸡是常客,常趁我们不注意悠哉悠哉地偷啄花生吃,总惹来妈妈㘃吙㘃吙的赶鸡声。妈妈那大嗓门发出的㘃吙声是极具震慑力的,不仅能吓跑鸡,还能吓我一跳。今天的日头很毒,一切活物都躲进阴凉里,禾敞坪无一个人,无一只鸡。我坐在弄堂里看书,总忍不住望向禾敞坪,觉着那一地花生、那一串冬瓜,简直不要太美!简直不要太好!生活智慧和生活美学,被不识字的妈妈展现得淋漓尽致。沈从文先生说过:美是不固定无界限的名词,凡事,凡物对一个人能够激起情绪、引起惊讶、感到舒服,就是美。无疑,我眼中的禾敞坪是美的!很美!很美!

【伦家庄之己身已心】露个脸,事实上,回伦家庄几日,人已圆了一圈,皮肤黑了两个色度,照片果然很照骗。内心也与以往大不同,和爸妈相处,更平和,更多的接纳,更多的尊从,更多的沟通,更多的身体力行。这几日,常回望过往,一祯祯一幕幕,日日自省。时间是永远的智者。它会让我们在等待和清醒中自省,学会更多思辨,变得更加慈悲宽容。

从喧嚣的城市回到宁静的乡野,经历一场从生活方式到灵魂的洗礼,一切都变得更简单纯粹。当内心真正悦纳这座百年老宅,自然而然生发出深沉的情感,获得伦家庄更深层的文化滋养和精神传承,并以此勉励更多的后人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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